四部血戰，已然開始。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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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之家，若是她只是個良家女子該多好！他想帶著她遠走天涯，逃離中州，去往海外。
可他阻止不了一個為了仇恨而活著的女人，他看著她不擇手段的利用一切打擊天王氏族。不惜私通敵國，結交蠻夷，勾結黨羽。用自己的身體當做最有利的武器，那日日夜夜的守候讓他即痛心又難過。他阻攔不了她，因為他只是她的奴隸，或者說是她的俘虜。
狄歌看著懷裏的唐昊，想要安撫卻發現自己從來都只是個局外人。為了向天王氏族報仇，為了讓王族重現輝煌，他看著她最終化作了厲鬼。
這是最後的一夜了，他能守候她的最後的時刻。他不想作出承諾可是唐昊執拗的堅持讓他無力招架，伴隨著臉上的哀傷他做出了最後的承諾，“小人定不負公主所托。”
唐昊笑了，她相信他。起兵是她多年所願，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會走漏了風聲，迫不得已提前起事。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敵國之人當真是言而無信。走漏消息者她只能想到那個中州公主天燧歧。
她故意設下初故樓散播謠言，卻不能讓那王女為自己所用，當真是可笑。唐昊不禁想到女人終究是女人，在自己所愛之人面前變失了方寸，就像錦繡紅一樣。
早在列祖列宗靈位之前，她就發誓定要誅滅天王氏族，寧死勿生。也許今日正是誓言終結之時。
“狄歌，告訴我你不會背叛過我，好麽？”唐昊將頭埋在狄歌的胸前，那聲音中的傷痛已無法治愈。或許他的答覆會是靈丹妙藥，他伸出的雙手最終還是垂下去了。
未等狄歌開口，一個哨兵慌慌張張的撲過來，高聲道，“公主，不好了，敵軍開閘放水，將王城全淹了，我等損失慘重。”
唐昊猛的推開狄歌，沖到城墻邊向下望去，王城已是一片汪洋。狄歌不禁在胸中感慨，大勢已去無力回天。
紀由與元祿站在高處看著那王城化作了真正的水牢，引水灌城此計甚妙。能想出此法子的唯有姚光紀一人，將洩洪的北部洩洪水閘關閉，僅留一處通王城外環島之水道，外環島雖如屏障可使的王城固守。但卻成了其致命所在，水迅猛而漲，未及洩洪變將城中一切都摧毀殆盡了。
這手段也剩了他們攻城的時間了，通往外環島的九龍天縱已被沖垮了一半。水龍帶著吞噬一切的氣勢亦將王族最後餘孽吞噬。他們盡可守株待兔。
“聽說西市暴動，國相親自領兵前去鎮壓了。”紀由話語中的憂慮讓元祿明白他心中不安。
元祿卻拍拍紀由的肩膀道，“有虎子在國相身邊，你勿要杞人憂天！那般賊子不足為慮！若是你不放心，我自可前去支援。”
“不可，冉王的命令，你怎能不顧。”紀由及時制止道。
元祿卻不屑一顧，在他心中他始終尊敬的只有英雄天王晟。但他亦知曉了天王冉的可怕之處。一切盡握於股掌中的可怕，是一個獨裁者的深謀遠慮。那個男人的獨斷專行他著實深有體會。
即使國都大亂，南國各處依舊井然有序，或許這國度僅僅是天王冉征伐天下的練兵場！
“再有半個時辰就見分曉了！”紀由看了一眼水勢對元祿道。
“我還是派船前去接應，若是擒得那唐三公主也算不虛此行！”元祿有些急不可待，他一直想證明自己讓那王爺看看自己的本事，若是能重返北國邊疆戰場才是他此生所願，他不願意像虎子一樣做那籠中鳥雀。
未等元祿動身，紀由搶先攔住他道，“不必了，遠處焰火已燃，事成！”
39生死相隨
寬大的氅衣將雉薇全身上下都遮擋住，她亦步亦趨緊緊跟在紙王三千身後，暗道無光，唯有紙王三千手上的火把點亮前進之路。
一絲灼燒的氣味兒，在暗道中浮動。即使是在這萬分危急時刻，雉薇的心卻異常平靜。這是她第一次未有警覺的將自己交予她人之手，她不用想，不用思考，只要全心全意的跟在男人身後即可。
這個男人如此強橫的攥著自己的手腕，即使痛卻是快樂的。
不多時，眼前赫然出現一面石門。紙王三千依舊沒有松開雉薇的手腕，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兩旁的人形燈。這兩盞人形燈與雉薇在天王府石堡地宮中所見亦不相同，燈芯所在竟是在胸腔之內。
火焰點燃的瞬間，人形燈的光瞬間竄遍了人形燈的四肢，金屬的咬合聲吱吱作響，齒輪攪動連帶著四周都在顫抖。
雉薇下意識的貼近紙王三千，而紙王三千亦產覺到了女人的不安。光暈中盡管看不見雉薇的臉，他卻仿佛能看到雉薇的心。無需多言，他們的靈魂似乎是相通的，他們用十年的時間來幻想彼此。
可卻從來沒有想過真到了見面的那一天該對對方說些什麽？
伴隨著哢哧哢哧的金屬聲，眼前的石門向四個方向裂開，雉薇不禁感嘆這機關的精密與靈巧簡直是巧奪天工，不由自主的開口道，“如此精密的機關不知是何人所為？”
紙王三千不禁愕然，心中不免失落，暗自想到她果然不是個一般的女子。情愛於她而言似乎是多餘了，或許自己才是多餘的。
紙王三千沒有回答雉薇的問話，拉著雉薇繼續向前走。雉薇敏銳的產覺到了紙王三千的不悅，這讓她有些頭疼。她第一次遇到了讓自己招架不住的男人。
靜默中，他們連過五重門，眼前便是那最後一道門。而這道不起眼的半掩木門卻讓人大跌眼鏡，門後所在似乎是一廢棄的柴房。
推開門前，紙王三千回身將目光牢牢所在雉薇身上。雉薇在那深邃的目光中感到窒息，她從逃避中緩緩擡起頭來終於與男人的目光相接。
一眼萬年，恍若隔世，日輪湖畔，十年之期，今朝期滿。雉薇的目光由男人的臉緩緩下移，當她看到紙王三千胸前的長生鎖時猶遭逢雷擊，身體差點傾倒。
“你怎麽會有？”雉薇的聲音都在發抖，顫抖的伸出手指，撫摸上那刻著自己名諱的吊墜，那是她母妃華蓉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意氣用事之餘將之拋落湖中，早該塵封的一切原來都只是她的妄想，就像她無數次的想要辜負眼前的這個男人一樣。
紙王三千凝視著雉薇眼瞳中的水氣，握著雉薇的手撫摸上自己的心窩處，沈聲道，“歧，我一直在等你！”
那一瞬間雉薇幾乎要落下淚來，鼻頭一酸，她想要開口卻說不出來。這一刻她渾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幾乎是撞進男人的懷抱中，她卸下了強硬的偽裝化作一灘水，滲透了男人早已荒涼的靈魂深處。
紙王三千伸出手臂緊緊抱住雉薇，可他並不知道自己笑了，嘴角的上揚。他並不會因為女人在初故樓擲千金只為博他一笑的荒唐。若是換做任何中州男兒或許會因為那等同羞辱的一擲千金感到憤怒，只是他不會。他本不是個大丈夫，也不算是熱血男兒，他在乎的只有一個女人。初故樓一擲千金已向世人昭示了，中州公主的駙馬只有，也唯有他紙王三千一人。
所以他沒有拒絕日燧劍重回他手中，而懷中的這份真實讓他靈魂都在激動的發抖著。
久久不願分開的兩人依舊是理性的，紙王三千將雉薇身上的大氅拉好，貼在她耳畔叮囑道，“這裏已是兕水城的中樞，勿要多言，跟緊我，我帶你離開。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雉薇因男人呼出的熱氣而感到局促，臉頰不經意的紅了，她只是點點頭。
當他們二人終於走出柴房時，兩人具是一凜，僵在了原地，赫然出現在眼前的人讓紙王三千感到不寒而栗。
“臣天王冉在此恭迎公主殿下多時了。”天王冉故意惺惺作態的向不遠處的雉薇行禮道，細長的眼中狡黠與得意並舉。他豁然而起，對身後的眾人號令道，“爾等還不速速向中州公主殿下行禮。”
“恭迎中州公主，千歲千千歲。”伴隨著山呼海嘯般的恭賀中夾雜著天王冉狂妄的大小聲，他笑的前仰後合直到靜默中只剩下他自己的笑聲。
“三千，本王還要多謝你將公主平安的帶到這裏來。”一臉嘲諷，讓紙王三千心頭惱火。他一言不發抽出日燧劍挺身而出擋災雉薇身前，他不知道該如何向雉薇辯解，只是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分毫。
天王冉挑眉，看著眼前這個他視作兄弟的男人終於還是拔劍相向了。一個女人竟抵不過手足之情，女人到底還是禍水，而這個女人才是攪亂兕水城的罪魁禍首。
“公主殿下親臨，竟不願現身麽？”天王冉躍過紙王三千對著身後的女人高聲道。
這中州最尊貴的一男一女終於在這沈月之下對峙了，雉薇並沒有拒絕，她終於從紙王三千身後走出，將整個臉露出來。
四王氏宗廟的祭祀臺呈現渾圓之狀，海神獸油脂長明燈將此處照的如同白晝般通透，祭臺中央細小的水道縱橫交錯乃是以中州水文經絡為描摹對象，急促流動的中間放置的正是銀水渾天儀。
在水流推動下的渾天儀平穩的旋轉，宇宙天象盡在此中，其中亦暗含著士人參悟的天道命運，星象命理下他們的相遇絕非偶然。只是在當時他們並不知曉星命預言已從此刻開啟了中州大幕。
“冉王如此興師動眾迎接本宮，當真煞費苦心，本宮哪有不現身之理。”這是雉薇第一次可以和這個男人平視。
早前喬裝暗藏於王府中，即使面面相對雉薇卻從未有過此刻對於生命的渴求，那時的男人還未流露出如此狂熱的殺意，或者說那時她僅僅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此刻她是他的敵人。
“公主親臨四王氏宗廟，本王亦應盡地主之誼，特意為公主備下了厚禮，還望公主笑納！”天王冉笑涔涔的吩咐身後的簡雍。
簡雍會意高聲道，“帶上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嬌俏身軀被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拎在手中，宛若待宰的羔羊。
“嘭”的一聲後，那人被扔在了地上，而披頭散發之人痛苦的呻吟聲讓在場的許多人都覺得似曾相識。
雉薇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緊緊攥住，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淡然自若，只是肩膀的顫抖暴露了她的絲絲不安，而這些只有她身旁的紙王三千才能看的一清二楚。
“公主可識得此人？”天王冉叫囂道，走到那人身邊輕輕踢了一腳，那人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擡手扯著那地上之人的長發，女人的慘叫聲頃刻間驚動了周遭一切，那俊俏臉孔的主人正是南唐三公主唐昊。
天王冉擡起頭終於看到了雉薇臉上難掩的驚愕，他嘿嘿笑道，“公主若是不認識此人，本王也只能將這擒獲的謀逆之徒淩遲處死了。”
雉薇虛張著嘴，卻不敢妄言，她尚不能猜透這鬼魅王爺的心思，但她清楚她的一句話或許關乎唐昊的生死。
“劍給我。”天王冉急不可待的想要看一出好戲，他厭煩了做旁觀者，不如親自動手。搶過簡雍的寶劍，架上唐昊的脖子，“這大逆不道的反賊，罪大惡極。今天當著公主的面，就由本王親子動手吧！”
“不可！”雉薇終是無法沈默了，“本宮認得此人，唐三公主唐昊南國上下何人不知？”
此刻在場的南國眾臣中亦不乏是唐昊床上賓客者，此刻卻不敢擡頭亦不做聲響。南國王族唐氏大勢已去，今朝免不了要被天王冉屠戮殆盡。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天王冉不過是要殺雞儆猴樹立權威罷了，或許他是要稱王了。
“哈哈哈”而就在此時，唐昊卻突然大笑起來，所有人的視線不禁轉向她身上。這個看臉淤青的公主，大笑道，“天王狗賊，有眼無珠，我怎會是那金貴的唐三公主。天下士人想取你狗命者比比皆是，我雖是一介女流亦通曉大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汙蔑我為王族，不過是想謀權篡位！狗賊，公道自在人心，你不得好死！”唐昊聲嘶力竭的大罵道，沖著天王冉的臉吐了一口水。
“殿下！”押送唐昊的男人見此不禁驚慌，他怕天王冉盛怒之下真的會親手殺了唐昊。
天王冉瞇起眼睛，不臉上的口水，仔仔細細的審視著唐昊因恨意而扭曲的臉孔，這個小公主遠比她想象的要不簡單，死到臨頭了也想要憑借一己之力保全王族的威名。只可惜這個小公主並不知道，他一直迫切的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因為他可以將反叛他的人一並鏟除。
“小東西，你以為你起兵作亂是何人告知本王？”天王冉突然壓低聲音在唐昊耳邊說道，但見唐昊倏然擡起頭望著雉薇的方向。
天王冉見此頗覺好笑，天王冉喜歡的不是將人碾殺的快感，而是讓人在生不如死中絕望的快慰。
“狄歌，還不替快替唐三公主松綁！”天王冉笑著吩咐道。
唐昊只覺兩眼一黑，腦中轟然煞白，身體倒塌，而她的四肢根本就沒有被綁緊。是她自己要求狄歌假意投降，將她送到天王冉面前，做這最後的掙紮，殊不知這一切竟是她自投羅網！
猛然轉身，唐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就在她撲向天王冉的方向時狄歌終於出手了，長劍刺入女人的胸腔，口中鮮血湧出。狄歌在血光中看到了唐昊欣慰的笑顏。
是啊！他們早就約定好的了，“狄歌，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中。”
狄歌面無表情，臉孔僵硬了，他聽不到周遭的一切。眼前浮現的是五年前，他在水牢中第一眼看見唐昊時的驚訝。
木然的抽出長劍，血順流而下，唐昊的身體軟在了地上。他旋即轉身，跪在天王冉面前，道，“殿下，請您轉告國相大人，徒兒的使命已盡，不願茍活，來世再報答他老人家的教誨。”
長劍貼上狄歌的頸間，轉瞬間鮮血狂湧而出，天王冉不禁倒退數步，看著狄歌自刎而亡。
40一網打盡
他見過太多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若是每個逝去的生命都要他來哀悼致敬，那普天之下的亡靈恐怕都要在午夜夢回時糾纏著他了。天王冉就是這樣一個冷血情的人，或許他就是想讓自己變成冷酷的獨裁者。
倒在他腳邊上的兩具屍體，他甚至都不擡眼皮，擡手吩咐人將其擡走。
再回首時他的目光怔怔對上了不遠處的雉薇，雉薇的眼中流露出的竟是一絲同情。那微妙的情緒就像是不久前他們在石堡中靜默相對時一樣。
只是物是人非，他們二人皆處在權勢巔峰之位，舉手投足即可決定中州命運。
天王冉不想再浪費唇舌了，他玩膩了小家子氣的把戲。甲士傾巢而出，嚇得眾臣唉聲連連，皆五體投地膜拜天王冉。
紙王三千攬過雉薇護在身前，長劍橫掃，兵甲具不敢向前一步，似是等著天王冉的一聲號令。
天王冉看著紙王三千雙眼充血，周身彌漫殺氣，那人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寒徹。白眼狼終究是忘恩負義，他曾許諾帶他去俯瞰整個中州大地，那誘惑卻抵不過這女人的一個眼神。他一直不明白紙王三千為何執著於一個虛無縹緲的尊嚴，還是一個女人賞賜於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
冷風流竄在渾天儀中，發出簌簌的顫抖之聲。此情此景讓天王冉突然想起了秋風落葉下那似曾相識的一幕。落葉蕭瑟中，他視野裏僅剩下的是他哥哥的一去不返的背影。
他哥哥的出現曾是他混沌黑暗中的一點火光，他曾經那般拼盡全力想要去抓住那一縷光，可終究只是一場空。他的哥哥，他的父親，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的兄弟，他的敵人，難道今日都將離他而去麽？
不，我絕不放手，絕不放手。天王冉對著雉薇和紙王三千的方向高聲吶喊道，“你們誰也走不了！”
海王燚從遠處樓閣眺望那膠著的一幕，他被強行邀請觀賞這南國動蕩之夜，似是旁觀者已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他甚至有些不解為何天王冉要用重甲對付一個女人，一個徒有虛名的中州公主。
他亦久聞中州公主大名未曾想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看不清那女人的面目實屬遺憾。若是此時收網，那這女人確實可以算得上是一條大魚。天王冉只要將這女人攥在手心裏，便可以中州之名攻伐西麟，名正言順的攻打列國。
凡事講求個禮，是禮也是理，無禮便無理，無理形同犬彘，難安天下。而就在此時，海王燚見那重重兵甲圍困的包圍圈突然向後撤退數米，叫人錯愕。只見，紙王三千手中掐著一個身著鎧甲的人，日燧劍正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變生肘腋間，包括天王冉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紙王三千手中的人質正是天王止蒙，天王氏族的繼承人。
紙王三千高喝三聲，“退，退，退。”
甲士面面相覷不敢動一步，天王冉眼中怒意正盛，他憤怒至極難以想象他最親的人也要來反抗他僅僅是為了那個女人。
“多有得罪了！”紙王三千壓低聲音對止蒙道，他未曾想到這危急關頭混進來搭救的竟是會是這個少年。
止蒙沒有絲毫畏懼和膽怯，雙眼偷偷掃著雉薇的方向竟笑著開口道，“姐姐，我終於可以保護你了！”
雉薇心中一驚，遲疑道，“你認得我。”
止蒙鼓著臉嘿嘿笑道，“不管姐姐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認錯的。”止蒙身著的盔甲略大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且行動不便，可就是這樣一個士人眼中古怪且逆反的少年在這危難關頭挺身而出。
天王冉就算是不顧天下人的性命也絕不會不顧天王止蒙的性命，這一點止蒙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他不想讓雉薇落得和他小姑姑一樣的下場。
簡雍察覺到天王冉在盛怒之下兩手發抖，他心中卻有些愉悅。繼而屈伸上前道，“殿下，可要強行圍攻！”
天王冉一言不發只是狠狠的回瞪了簡雍一眼，雙手交握於身後，他向前邁出一步，他不相信紙王三千真敢動手。
“紙王三千若你能矯枉過正，趁早回頭，本王興許會留你個全屍！至於公主殿下，本王非但不會傷她分毫亦會替你好生照看！”天王冉惡劣的威脅道。縱然被動之下，他亦不是雄風！沒人能威脅的了他，能威脅他的都已經死了！
紙王三千輕嘆了一口氣，五指俱發捏上止蒙的肩胛骨，暗自施力一聲慘破喉而出正來自止蒙的口中。雉薇擡手貼在紙王三千的手背上想要阻止卻被紙王三千的果決眼神拒絕，這個男人定是咬牙下定了決心。
慘叫聲今日尤為刺耳，牽動著天王冉的心，他交握的手指幾乎在掌心扣除血痕。有什麽東西在切割他的血肉，他無法相信紙王三千真的會背叛他，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的錯覺麽？
“疼麽？”雉薇輕聲問止蒙道，那孩子卻咬牙搖頭，但他單薄肩膀卻在不停的發抖！
天王冉在揪心的痛楚中尋回了自己的理智，他的視線最後落到了紙王三千的臉上，只是那麽一眼卻已經知曉了男人的決心。他亦不想錯過如此良機。鄭鶴在一旁待命，他知道冉王是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個胸懷天下的男人，不會因私情而變得優柔寡斷，這也是他在國相之命下輔佐此人領悟到的真諦。
困境之中，遠處一對哨兵策馬而來，紅旗搖動那是西市平息的信號，見此，天王冉義氣更盛對雉薇道，“先有蠻人誤生事端，其後西市國人暴動，王族起兵作亂，公主殿下真是功不可沒啊！只可惜順應天道的乃是本王，逆天而為是爾等亂臣賊子。本王得天相助何懼爾等，哈哈哈哈！”
仰天長嘯，似乎在所有人眼中這個男人儼然是瘋了。鄭鶴見此立刻向弓箭手示意，頃刻間弓弩俱上，哪裏能有逃生之機。
止蒙不敢相信，他的仲父真會不顧自己的性命，但當他看到弓弩手將他們圍困的水洩不通時，他第一次正視到了那個男人的可怕。心頭惡寒萌生，他竟忘卻了卸掉手臂的疼痛，一瞬間的恍惚中他終於知曉了世人口中冉王的冷酷無情。
手持紅旗的哨兵跳下馬，雖是報喜臉上卻是悲痛之色，他連滾帶爬的撲到天王冉腳邊，一腔悲愴，“王爺，西市暴動已平……高靡二氏賊首被王虎將軍擒獲，只是……只是……”
紅旗倒地，來人哽咽著大哭道，“國相大人墜馬身亡了。”
東方黎明將至，黑沈漸消，一口鮮血噴出映紅了胸前衣襟，身體如一葉扁舟無所歸依。天王冉不敢相信他聽到的一切執拗的沖上去一把扣住小兵的喉嚨厲聲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那小兵被嚇的渾身發抖惶恐的求饒中只重覆著一句話，“國相大人墜馬身亡了！”
倏然松開手指，天王冉知覺眼前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出了而就在他即將倒下之際，身邊的一個身影終於無法克制的出手了。
簡雍單手扣住天王冉的脖子，長劍貼在對方下顎骨處，血滲出將劍刃染紅，這一幕的出現任誰也未曾想到。
一時間空氣凝滯，唯有驚訝之下的喘息聲讓人瑟瑟發抖。任天下之人想破頭顱也難以知曉這危險就掩藏在身邊。
簡雍用手背混亂的擦拭一臉熱淚，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是覺得臉上癢癢的。玉宇蒼穹，天地間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了，埋藏在心底的恨終於爆發了。
他是武將，總是找尋到敵人的身影，而他心中的敵人一只都存在於他眼前。出手那般順理成章，甚至不費一兵一卒。
喉嚨處的劇痛讓天王冉稍稍尋回了流逝的意志，他看到了那張憤恨的臉上充斥著絕望，那是想要向他覆仇的面孔，就像所有憎恨他的敵人一樣，只是這張面孔依然扭曲。未等他掙紮，簡雍便狠狠的匡了他一巴掌，臉上的指印清晰可見，普天之下敢動天王冉的人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
“簡雍，你這是做什麽，還不速速放手！”鄭鶴在那響亮的耳光聲中終於驚醒，千算萬算竟算不出簡雍竟有不臣之心。國相簡崇禮的兒子竟然以下犯上，這簡直是有辱國相一世英名。但他並不知道簡雍與冉王有何過節。士兵亦轉而向將簡雍團團包圍。
簡雍扯著天王冉的頭發將其從地上拽起來，笑著對鄭鶴道，“退軍，否則你的王爺即刻身首異處。”
魚肚泛白的東方映照著一個男人的臉，鄭鶴不敢遲疑命令眾軍向後退出祭祀場，因為他看到了背光中簡雍血淚斑駁的臉。
紙王三千與雉薇竟也楞在原地，看著那個魁梧男人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還不快走！”說出這句話的竟是止蒙。止蒙已從紙王三千的桎梏下脫身，一只手臂雖動彈不得，卻用另一只手掏出一面令牌塞到雉薇的手中，流出孩童的笑容，“姐姐這個給你，這是冉王的令牌，有了這個你們定能平安出城。”
雉薇緊緊握住令牌，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少年打斷，“姐姐，有緣再見！”這句話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來讓雉薇竟有些恍惚。末了天王止蒙挑眉對紙王三千冷言道，“你膽敢卸掉小爺的胳膊，這筆帳先記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紙王三千姐姐就交給你了，若姐姐有分毫損傷，爺爺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你。”
轉身，紙王三千想說些什麽，擡手間只有少年的衣衫劃過，少年向天王冉所在的方向沖過去了！
紙王三千二話不說強行攬過雉薇，從柴房進入了他們先前走過的秘道。
鄭鶴見此放要派軍追擊卻被天王止蒙攔住，“鄭大人，如今冉王身陷敵手，在這南國身份最高者是何人？”
鄭鶴愕然，恍然大悟，旋即拱手道，“正是公子您，臣等全憑公子調遣。”
“我乃天王止蒙，眾軍士聽令，許進不許退！”天王止蒙雖是個孩子卻有一股氣力，聲威不減，遙立於天地之間竟頗為威武，頃刻間退守的士兵在號令聲中一擁而上再次將簡雍及天王冉團團圍住。
高處震驚的窺視一切的海王燚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身體僵硬在欄桿邊，靈魂好似脫離肉體般流竄於晨曦的微風中。
見此局勢大變，何守忠義不失時機的上前提醒道，“主上，機不可失，亂中取勝，不如我等親自出馬！”
“不可！”海王燚斷然拒絕，苦笑道，“你可知現在何人把持兕水城大局！”
何守忠義思量片刻道，“莫非是手握重兵的姚氏公子光紀？”
海王燚搖搖頭道，“這兕水城中的諸方勢力悉數登場，唯有一人不曾現身亦毫無蹤影！你可知何人在暗地裏執掌大局。”
“臣不知。還望主上明示。”
輕笑之中略含自嘲之意，海王燚將自己頭上叮當作響的銀飾取下，何守忠義小心的接過卻不明所以。
涼風讓海王燚散亂的長發四散飄揚，改易東夷服飾的海王氏族長久以來被譏諷為長毛鬼魅，但靈魂深處依舊秉持著中州禮法的教誨，說到底中州之魂從未動搖，他終於是看透了這場亂局，“此刻真正執掌大局之人正坐鎮於天王府邸中，那人你該認得？”
何守忠義稍作沈思，豁然醒悟驚道，“莫非是天王冉之弟，天王寶恒？”
海王燚不置可否，不禁暗自感嘆，天王冉此人心思之深竟無人可及。他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那個男人想讓他看到的，那掩藏在暗處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從未移開一步。
天王冉不惜以自己的安危為誘餌引諸蛇出洞，一網打盡永絕後患，如此膽量非他人可比。海王氏族遣他來一探虛實，不過是自取其辱。論絕情他遠不及天王冉，論胸襟他遠不及天王冉，論雄心他亦比不上一個蔑視一切的王者，天王冉稱王之日指日可待了。
序曲（五）止戈為武
“阿珍！你……你殺了人……”白色頭發，瞳孔薄紅的孩童哽咽的開口，他瑟瑟發抖的縮在桌子下面，看著手握鐮刀的婦人臉頰染血。
鐮刀猶如彎月，卻是一彎赤色勾月，昏黃的的燭火下將那被換作阿珍的婦人的蒼白的臉掩蓋在血霧中。
怦然丟掉鐮刀劉司珍看著血泊中自己丈夫的屍體不禁全身顫抖，雙膝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眼淚奪眶而出，這婦人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縫間嗚咽的傳來婦人的痛哭聲。
白發的孩子亦強忍著淚水向劉司珍爬過去，方到婦人的身邊便被劉司珍一把擁入懷中。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終於在昏暗中哭出聲來。
阿珍緊緊抱住白發的孩子，帶著哭腔許下誓言，“為了您阿珍就算是變作厲鬼也絕不後悔，從今以後您就是阿珍的主人，阿珍的天！”
“阿珍……”少年輕輕的喚著劉司珍的名字，這天下間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這個女人了。
西方之城淪陷之日，他從死屍堆中爬出來時，他看到的世界裏一片死寂，沒有活物。孤獨無助襲上心頭，在他腳邊橫七豎八倒下的是他親人的屍體。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瞪著他。
他嚇得魂飛魄散在硝煙與戰火中嚎叫著，他是他們家族僅剩下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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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雉薇從黑暗中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陌生的大殿，陌生的人，陌生的氣息。熏爐散發著域外熏香的氣味，讓她禁不住輕輕咳嗽起來。
那滿屋子的侍女竟下的齊聲跪地。
“這是哪裏？”雉薇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夢境中。思楠木地板上鋪著的竟是蠻族紋樣的獸皮地毯。一側的樹狀燈架上懸掛著幾十盞琉璃吊燈，燈影轉動，跳動的圖案應在兩側的窗上如夢似幻。
光影流轉間看的雉薇如夢似幻，她顧不得那些個侍女的阻攔，執意向那五彩斑斕的的樹燈蹣跚而去。
“公主，公主……”侍女的呼喚聲充耳不聞，視野是模糊的，頭昏昏沈沈的痛楚讓她的太陽穴兀自跳動。
走到樹燈之下，她瞇起眼睛仰起頭，看著那吊燈燈罩上的蝴蝶圖案投射到她身上的白色紗裙上。
吱嘎一聲響動，木質大門被打開了。雉薇被這一聲驚醒了，她緩緩轉身之際正看到充斥著白光的大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而就在同一時間，殿中幾十名侍女同時跪拜叩首行禮，“恭迎大王駕臨！”
王？雉薇不禁狐疑，這天下間的王竟然有如此之多。她單薄的身體因長時間的佇立而搖動。
意識尚且不是那般清晰，但見那走進來的王的身後跟著的侍從具是撐著大傘，只是天未下大雨，為何要撐傘而行。雉薇在渾渾噩噩中不禁好奇的想著，她似乎只能思考這個問題了。
就在她出奇認真思考之時，殿中的侍女已在王的示意下盡數退下，末了那撐傘的侍從輕輕將大門合上之際，殿中只剩下了雉薇與王。
不知過了多久，雉薇猛然擡起頭，終於看到了距她不過半步之遙的人正直勾勾的打量著她。
她在驚訝中向後退了一步，未曾想竟在無意中被絆倒，倒在那柔軟細膩的地毯上。
慌亂的仰起頭，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人的裝束已經不足以用詭異來形容了。
只見那人被嚴絲合縫的包裹在皮裘中，臉上和手上都一圈一圈纏著白色的繃帶。雉薇終於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這個人沒有一處皮膚是裸露在外的，她大著膽子嘗試找尋著什麽。終於她找到了那讓她更加震驚的東西，那人唯一漏出的地方便是眼睛，只是那眼睛的顏色竟是淺淺的紅色。這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色目人。
“色……色目人？”雉薇不經意的小聲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能開口。
01昔王止戈
一上一下見的的對視間，那雙薄紅色的眼睛甚是犀利，像是黑夜裏野獸抓到獵物時自豪的紅色光芒。
而就在此時，雉薇察覺到了這寢殿中的光線愈發暗下來了，她瞥到殿外忙碌的人影正用什麽東西將所有透光的地方遮擋起來。
她在疑慮中但覺身體一輕，竟被眼前的人筆直的拉起來了。
力道過大，讓雉薇直接撞上那人寬闊的胸膛上，但下一刻雉薇便不著痕跡的錯開一步。
由始至終，那雙紅色的眼睛都鎖定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和動搖。
熏香濃烈的氣味兒讓雉薇呼吸急促起來，身體的不適她還是能察覺到的。
“你不喜歡麽？”對面的人終於開口了，那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太過動聽，向清澈的溪水撞擊碎石發出的鳴顫，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磬敲出來的。
雉薇尚未開口，就見那衣著繁瑣的男子徑自向安放燈塔的燭臺走去，油脂蠟燭點燃了那粗圓的燭臺，照亮一切包括那個男人的背影。
燭火大亮，讓那安放在燭火中的銅鏡反射出那男人的身影。
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在這靜默無聲的大殿中尤為刺耳，雉薇的目光追隨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看著那人進一步的舉動，亦咂舌。
她看到那個男人竟在銅鏡前寬衣解帶起來，雉薇自小受禮法所教，亦曉得那男女有別的道理，可是此刻她卻渾然忘卻了要回避，只是出神的望著那男人的舉動。
男人轉頭之際亦看到了雉薇迷茫的雙眼，黑亮如石竟帶著水霧閃閃發光竟讓他有想要據為己有的沖動。
解開皮裘，脫下衣衫，男人全然無所顧忌的暴露在一個陌生女人的面前。繼而將臉上手臂上纏繞的繃帶全部解開，他就那般赤條條的站在燈火通明中，盡量讓女人看清楚她的一切。
當男人坦坦蕩蕩的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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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阻止不了一個為了仇恨而活著的女人，他看著她不擇手段的利用一切打擊天王氏族。不惜私通敵國，結交蠻夷，勾結黨羽。用自己的身體當做最有利的武器，那日日夜夜的守候讓他即痛心又難過。他阻攔不了她，因為他只是她的奴隸，或者說是她的俘虜。
狄歌看著懷裏的唐昊，想要安撫卻發現自己從來都只是個局外人。為了向天王氏族報仇，為了讓王族重現輝煌，他看著她最終化作了厲鬼。
這是最後的一夜了，他能守候她的最後的時刻。他不想作出承諾可是唐昊執拗的堅持讓他無力招架，伴隨著臉上的哀傷他做出了最後的承諾，“小人定不負公主所托。”
唐昊笑了，她相信他。起兵是她多年所願，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會走漏了風聲，迫不得已提前起事。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敵國之人當真是言而無信。走漏消息者她只能想到那個中州公主天燧歧。
她故意設下初故樓散播謠言，卻不能讓那王女為自己所用，當真是可笑。唐昊不禁想到女人終究是女人，在自己所愛之人面前變失了方寸，就像錦繡紅一樣。
早在列祖列宗靈位之前，她就發誓定要誅滅天王氏族，寧死勿生。也許今日正是誓言終結之時。
“狄歌，告訴我你不會背叛過我，好麽？”唐昊將頭埋在狄歌的胸前，那聲音中的傷痛已無法治愈。或許他的答覆會是靈丹妙藥，他伸出的雙手最終還是垂下去了。
未等狄歌開口，一個哨兵慌慌張張的撲過來，高聲道，“公主，不好了，敵軍開閘放水，將王城全淹了，我等損失慘重。”
唐昊猛的推開狄歌，沖到城墻邊向下望去，王城已是一片汪洋。狄歌不禁在胸中感慨，大勢已去無力回天。
紀由與元祿站在高處看著那王城化作了真正的水牢，引水灌城此計甚妙。能想出此法子的唯有姚光紀一人，將洩洪的北部洩洪水閘關閉，僅留一處通王城外環島之水道，外環島雖如屏障可使的王城固守。但卻成了其致命所在，水迅猛而漲，未及洩洪變將城中一切都摧毀殆盡了。
這手段也剩了他們攻城的時間了，通往外環島的九龍天縱已被沖垮了一半。水龍帶著吞噬一切的氣勢亦將王族最後餘孽吞噬。他們盡可守株待兔。
“聽說西市暴動，國相親自領兵前去鎮壓了。”紀由話語中的憂慮讓元祿明白他心中不安。
元祿卻拍拍紀由的肩膀道，“有虎子在國相身邊，你勿要杞人憂天！那般賊子不足為慮！若是你不放心，我自可前去支援。”
“不可，冉王的命令，你怎能不顧。”紀由及時制止道。
元祿卻不屑一顧，在他心中他始終尊敬的只有英雄天王晟。但他亦知曉了天王冉的可怕之處。一切盡握於股掌中的可怕，是一個獨裁者的深謀遠慮。那個男人的獨斷專行他著實深有體會。
即使國都大亂，南國各處依舊井然有序，或許這國度僅僅是天王冉征伐天下的練兵場！
“再有半個時辰就見分曉了！”紀由看了一眼水勢對元祿道。
“我還是派船前去接應，若是擒得那唐三公主也算不虛此行！”元祿有些急不可待，他一直想證明自己讓那王爺看看自己的本事，若是能重返北國邊疆戰場才是他此生所願，他不願意像虎子一樣做那籠中鳥雀。
未等元祿動身，紀由搶先攔住他道，“不必了，遠處焰火已燃，事成！”
39生死相隨
寬大的氅衣將雉薇全身上下都遮擋住，她亦步亦趨緊緊跟在紙王三千身後，暗道無光，唯有紙王三千手上的火把點亮前進之路。
一絲灼燒的氣味兒，在暗道中浮動。即使是在這萬分危急時刻，雉薇的心卻異常平靜。這是她第一次未有警覺的將自己交予她人之手，她不用想，不用思考，只要全心全意的跟在男人身後即可。
這個男人如此強橫的攥著自己的手腕，即使痛卻是快樂的。
不多時，眼前赫然出現一面石門。紙王三千依舊沒有松開雉薇的手腕，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兩旁的人形燈。這兩盞人形燈與雉薇在天王府石堡地宮中所見亦不相同，燈芯所在竟是在胸腔之內。
火焰點燃的瞬間，人形燈的光瞬間竄遍了人形燈的四肢，金屬的咬合聲吱吱作響，齒輪攪動連帶著四周都在顫抖。
雉薇下意識的貼近紙王三千，而紙王三千亦產覺到了女人的不安。光暈中盡管看不見雉薇的臉，他卻仿佛能看到雉薇的心。無需多言，他們的靈魂似乎是相通的，他們用十年的時間來幻想彼此。
可卻從來沒有想過真到了見面的那一天該對對方說些什麽？
伴隨著哢哧哢哧的金屬聲，眼前的石門向四個方向裂開，雉薇不禁感嘆這機關的精密與靈巧簡直是巧奪天工，不由自主的開口道，“如此精密的機關不知是何人所為？”
紙王三千不禁愕然，心中不免失落，暗自想到她果然不是個一般的女子。情愛於她而言似乎是多餘了，或許自己才是多餘的。
紙王三千沒有回答雉薇的問話，拉著雉薇繼續向前走。雉薇敏銳的產覺到了紙王三千的不悅，這讓她有些頭疼。她第一次遇到了讓自己招架不住的男人。
靜默中，他們連過五重門，眼前便是那最後一道門。而這道不起眼的半掩木門卻讓人大跌眼鏡，門後所在似乎是一廢棄的柴房。
推開門前，紙王三千回身將目光牢牢所在雉薇身上。雉薇在那深邃的目光中感到窒息，她從逃避中緩緩擡起頭來終於與男人的目光相接。
一眼萬年，恍若隔世，日輪湖畔，十年之期，今朝期滿。雉薇的目光由男人的臉緩緩下移，當她看到紙王三千胸前的長生鎖時猶遭逢雷擊，身體差點傾倒。
“你怎麽會有？”雉薇的聲音都在發抖，顫抖的伸出手指，撫摸上那刻著自己名諱的吊墜，那是她母妃華蓉唯一留給她的東西。她意氣用事之餘將之拋落湖中，早該塵封的一切原來都只是她的妄想，就像她無數次的想要辜負眼前的這個男人一樣。
紙王三千凝視著雉薇眼瞳中的水氣，握著雉薇的手撫摸上自己的心窩處，沈聲道，“歧，我一直在等你！”
那一瞬間雉薇幾乎要落下淚來，鼻頭一酸，她想要開口卻說不出來。這一刻她渾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幾乎是撞進男人的懷抱中，她卸下了強硬的偽裝化作一灘水，滲透了男人早已荒涼的靈魂深處。
紙王三千伸出手臂緊緊抱住雉薇，可他並不知道自己笑了，嘴角的上揚。他並不會因為女人在初故樓擲千金只為博他一笑的荒唐。若是換做任何中州男兒或許會因為那等同羞辱的一擲千金感到憤怒，只是他不會。他本不是個大丈夫，也不算是熱血男兒，他在乎的只有一個女人。初故樓一擲千金已向世人昭示了，中州公主的駙馬只有，也唯有他紙王三千一人。
所以他沒有拒絕日燧劍重回他手中，而懷中的這份真實讓他靈魂都在激動的發抖著。
久久不願分開的兩人依舊是理性的，紙王三千將雉薇身上的大氅拉好，貼在她耳畔叮囑道，“這裏已是兕水城的中樞，勿要多言，跟緊我，我帶你離開。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雉薇因男人呼出的熱氣而感到局促，臉頰不經意的紅了，她只是點點頭。
當他們二人終於走出柴房時，兩人具是一凜，僵在了原地，赫然出現在眼前的人讓紙王三千感到不寒而栗。
“臣天王冉在此恭迎公主殿下多時了。”天王冉故意惺惺作態的向不遠處的雉薇行禮道，細長的眼中狡黠與得意並舉。他豁然而起，對身後的眾人號令道，“爾等還不速速向中州公主殿下行禮。”
“恭迎中州公主，千歲千千歲。”伴隨著山呼海嘯般的恭賀中夾雜著天王冉狂妄的大小聲，他笑的前仰後合直到靜默中只剩下他自己的笑聲。
“三千，本王還要多謝你將公主平安的帶到這裏來。”一臉嘲諷，讓紙王三千心頭惱火。他一言不發抽出日燧劍挺身而出擋災雉薇身前，他不知道該如何向雉薇辯解，只是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分毫。
天王冉挑眉，看著眼前這個他視作兄弟的男人終於還是拔劍相向了。一個女人竟抵不過手足之情，女人到底還是禍水，而這個女人才是攪亂兕水城的罪魁禍首。
“公主殿下親臨，竟不願現身麽？”天王冉躍過紙王三千對著身後的女人高聲道。
這中州最尊貴的一男一女終於在這沈月之下對峙了，雉薇並沒有拒絕，她終於從紙王三千身後走出，將整個臉露出來。
四王氏宗廟的祭祀臺呈現渾圓之狀，海神獸油脂長明燈將此處照的如同白晝般通透，祭臺中央細小的水道縱橫交錯乃是以中州水文經絡為描摹對象，急促流動的中間放置的正是銀水渾天儀。
在水流推動下的渾天儀平穩的旋轉，宇宙天象盡在此中，其中亦暗含著士人參悟的天道命運，星象命理下他們的相遇絕非偶然。只是在當時他們並不知曉星命預言已從此刻開啟了中州大幕。
“冉王如此興師動眾迎接本宮，當真煞費苦心，本宮哪有不現身之理。”這是雉薇第一次可以和這個男人平視。
早前喬裝暗藏於王府中，即使面面相對雉薇卻從未有過此刻對於生命的渴求，那時的男人還未流露出如此狂熱的殺意，或者說那時她僅僅是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此刻她是他的敵人。
“公主親臨四王氏宗廟，本王亦應盡地主之誼，特意為公主備下了厚禮，還望公主笑納！”天王冉笑涔涔的吩咐身後的簡雍。
簡雍會意高聲道，“帶上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嬌俏身軀被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拎在手中，宛若待宰的羔羊。
“嘭”的一聲後，那人被扔在了地上，而披頭散發之人痛苦的呻吟聲讓在場的許多人都覺得似曾相識。
雉薇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緊緊攥住，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淡然自若，只是肩膀的顫抖暴露了她的絲絲不安，而這些只有她身旁的紙王三千才能看的一清二楚。
“公主可識得此人？”天王冉叫囂道，走到那人身邊輕輕踢了一腳，那人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擡手扯著那地上之人的長發，女人的慘叫聲頃刻間驚動了周遭一切，那俊俏臉孔的主人正是南唐三公主唐昊。
天王冉擡起頭終於看到了雉薇臉上難掩的驚愕，他嘿嘿笑道，“公主若是不認識此人，本王也只能將這擒獲的謀逆之徒淩遲處死了。”
雉薇虛張著嘴，卻不敢妄言，她尚不能猜透這鬼魅王爺的心思，但她清楚她的一句話或許關乎唐昊的生死。
“劍給我。”天王冉急不可待的想要看一出好戲，他厭煩了做旁觀者，不如親自動手。搶過簡雍的寶劍，架上唐昊的脖子，“這大逆不道的反賊，罪大惡極。今天當著公主的面，就由本王親子動手吧！”
“不可！”雉薇終是無法沈默了，“本宮認得此人，唐三公主唐昊南國上下何人不知？”
此刻在場的南國眾臣中亦不乏是唐昊床上賓客者，此刻卻不敢擡頭亦不做聲響。南國王族唐氏大勢已去，今朝免不了要被天王冉屠戮殆盡。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天王冉不過是要殺雞儆猴樹立權威罷了，或許他是要稱王了。
“哈哈哈”而就在此時，唐昊卻突然大笑起來，所有人的視線不禁轉向她身上。這個看臉淤青的公主，大笑道，“天王狗賊，有眼無珠，我怎會是那金貴的唐三公主。天下士人想取你狗命者比比皆是，我雖是一介女流亦通曉大義，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汙蔑我為王族，不過是想謀權篡位！狗賊，公道自在人心，你不得好死！”唐昊聲嘶力竭的大罵道，沖著天王冉的臉吐了一口水。
“殿下！”押送唐昊的男人見此不禁驚慌，他怕天王冉盛怒之下真的會親手殺了唐昊。
天王冉瞇起眼睛，不臉上的口水，仔仔細細的審視著唐昊因恨意而扭曲的臉孔，這個小公主遠比她想象的要不簡單，死到臨頭了也想要憑借一己之力保全王族的威名。只可惜這個小公主並不知道，他一直迫切的等待著這一天的來臨，因為他可以將反叛他的人一並鏟除。
“小東西，你以為你起兵作亂是何人告知本王？”天王冉突然壓低聲音在唐昊耳邊說道，但見唐昊倏然擡起頭望著雉薇的方向。
天王冉見此頗覺好笑，天王冉喜歡的不是將人碾殺的快感，而是讓人在生不如死中絕望的快慰。
“狄歌，還不替快替唐三公主松綁！”天王冉笑著吩咐道。
唐昊只覺兩眼一黑，腦中轟然煞白，身體倒塌，而她的四肢根本就沒有被綁緊。是她自己要求狄歌假意投降，將她送到天王冉面前，做這最後的掙紮，殊不知這一切竟是她自投羅網！
猛然轉身，唐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就在她撲向天王冉的方向時狄歌終於出手了，長劍刺入女人的胸腔，口中鮮血湧出。狄歌在血光中看到了唐昊欣慰的笑顏。
是啊！他們早就約定好的了，“狄歌，我只想死在你的手中。”
狄歌面無表情，臉孔僵硬了，他聽不到周遭的一切。眼前浮現的是五年前，他在水牢中第一眼看見唐昊時的驚訝。
木然的抽出長劍，血順流而下，唐昊的身體軟在了地上。他旋即轉身，跪在天王冉面前，道，“殿下，請您轉告國相大人，徒兒的使命已盡，不願茍活，來世再報答他老人家的教誨。”
長劍貼上狄歌的頸間，轉瞬間鮮血狂湧而出，天王冉不禁倒退數步，看著狄歌自刎而亡。
40一網打盡
他見過太多人的生命在眼前流逝，若是每個逝去的生命都要他來哀悼致敬，那普天之下的亡靈恐怕都要在午夜夢回時糾纏著他了。天王冉就是這樣一個冷血情的人，或許他就是想讓自己變成冷酷的獨裁者。
倒在他腳邊上的兩具屍體，他甚至都不擡眼皮，擡手吩咐人將其擡走。
再回首時他的目光怔怔對上了不遠處的雉薇，雉薇的眼中流露出的竟是一絲同情。那微妙的情緒就像是不久前他們在石堡中靜默相對時一樣。
只是物是人非，他們二人皆處在權勢巔峰之位，舉手投足即可決定中州命運。
天王冉不想再浪費唇舌了，他玩膩了小家子氣的把戲。甲士傾巢而出，嚇得眾臣唉聲連連，皆五體投地膜拜天王冉。
紙王三千攬過雉薇護在身前，長劍橫掃，兵甲具不敢向前一步，似是等著天王冉的一聲號令。
天王冉看著紙王三千雙眼充血，周身彌漫殺氣，那人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寒徹。白眼狼終究是忘恩負義，他曾許諾帶他去俯瞰整個中州大地，那誘惑卻抵不過這女人的一個眼神。他一直不明白紙王三千為何執著於一個虛無縹緲的尊嚴，還是一個女人賞賜於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尊嚴。
冷風流竄在渾天儀中，發出簌簌的顫抖之聲。此情此景讓天王冉突然想起了秋風落葉下那似曾相識的一幕。落葉蕭瑟中，他視野裏僅剩下的是他哥哥的一去不返的背影。
他哥哥的出現曾是他混沌黑暗中的一點火光，他曾經那般拼盡全力想要去抓住那一縷光，可終究只是一場空。他的哥哥，他的父親，他的女人，他的孩子，他的兄弟，他的敵人，難道今日都將離他而去麽？
不，我絕不放手，絕不放手。天王冉對著雉薇和紙王三千的方向高聲吶喊道，“你們誰也走不了！”
海王燚從遠處樓閣眺望那膠著的一幕，他被強行邀請觀賞這南國動蕩之夜，似是旁觀者已陷入其中無法自拔。他甚至有些不解為何天王冉要用重甲對付一個女人，一個徒有虛名的中州公主。
他亦久聞中州公主大名未曾想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看不清那女人的面目實屬遺憾。若是此時收網，那這女人確實可以算得上是一條大魚。天王冉只要將這女人攥在手心裏，便可以中州之名攻伐西麟，名正言順的攻打列國。
凡事講求個禮，是禮也是理，無禮便無理，無理形同犬彘，難安天下。而就在此時，海王燚見那重重兵甲圍困的包圍圈突然向後撤退數米，叫人錯愕。只見，紙王三千手中掐著一個身著鎧甲的人，日燧劍正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變生肘腋間，包括天王冉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紙王三千手中的人質正是天王止蒙，天王氏族的繼承人。
紙王三千高喝三聲，“退，退，退。”
甲士面面相覷不敢動一步，天王冉眼中怒意正盛，他憤怒至極難以想象他最親的人也要來反抗他僅僅是為了那個女人。
“多有得罪了！”紙王三千壓低聲音對止蒙道，他未曾想到這危急關頭混進來搭救的竟是會是這個少年。
止蒙沒有絲毫畏懼和膽怯，雙眼偷偷掃著雉薇的方向竟笑著開口道，“姐姐，我終於可以保護你了！”
雉薇心中一驚，遲疑道，“你認得我。”
止蒙鼓著臉嘿嘿笑道，“不管姐姐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認錯的。”止蒙身著的盔甲略大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且行動不便，可就是這樣一個士人眼中古怪且逆反的少年在這危難關頭挺身而出。
天王冉就算是不顧天下人的性命也絕不會不顧天王止蒙的性命，這一點止蒙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他不想讓雉薇落得和他小姑姑一樣的下場。
簡雍察覺到天王冉在盛怒之下兩手發抖，他心中卻有些愉悅。繼而屈伸上前道，“殿下，可要強行圍攻！”
天王冉一言不發只是狠狠的回瞪了簡雍一眼，雙手交握於身後，他向前邁出一步，他不相信紙王三千真敢動手。
“紙王三千若你能矯枉過正，趁早回頭，本王興許會留你個全屍！至於公主殿下，本王非但不會傷她分毫亦會替你好生照看！”天王冉惡劣的威脅道。縱然被動之下，他亦不是雄風！沒人能威脅的了他，能威脅他的都已經死了！
紙王三千輕嘆了一口氣，五指俱發捏上止蒙的肩胛骨，暗自施力一聲慘破喉而出正來自止蒙的口中。雉薇擡手貼在紙王三千的手背上想要阻止卻被紙王三千的果決眼神拒絕，這個男人定是咬牙下定了決心。
慘叫聲今日尤為刺耳，牽動著天王冉的心，他交握的手指幾乎在掌心扣除血痕。有什麽東西在切割他的血肉，他無法相信紙王三千真的會背叛他，這一切難道都是他的錯覺麽？
“疼麽？”雉薇輕聲問止蒙道，那孩子卻咬牙搖頭，但他單薄肩膀卻在不停的發抖！
天王冉在揪心的痛楚中尋回了自己的理智，他的視線最後落到了紙王三千的臉上，只是那麽一眼卻已經知曉了男人的決心。他亦不想錯過如此良機。鄭鶴在一旁待命，他知道冉王是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個胸懷天下的男人，不會因私情而變得優柔寡斷，這也是他在國相之命下輔佐此人領悟到的真諦。
困境之中，遠處一對哨兵策馬而來，紅旗搖動那是西市平息的信號，見此，天王冉義氣更盛對雉薇道，“先有蠻人誤生事端，其後西市國人暴動，王族起兵作亂，公主殿下真是功不可沒啊！只可惜順應天道的乃是本王，逆天而為是爾等亂臣賊子。本王得天相助何懼爾等，哈哈哈哈！”
仰天長嘯，似乎在所有人眼中這個男人儼然是瘋了。鄭鶴見此立刻向弓箭手示意，頃刻間弓弩俱上，哪裏能有逃生之機。
止蒙不敢相信，他的仲父真會不顧自己的性命，但當他看到弓弩手將他們圍困的水洩不通時，他第一次正視到了那個男人的可怕。心頭惡寒萌生，他竟忘卻了卸掉手臂的疼痛，一瞬間的恍惚中他終於知曉了世人口中冉王的冷酷無情。
手持紅旗的哨兵跳下馬，雖是報喜臉上卻是悲痛之色，他連滾帶爬的撲到天王冉腳邊，一腔悲愴，“王爺，西市暴動已平……高靡二氏賊首被王虎將軍擒獲，只是……只是……”
紅旗倒地，來人哽咽著大哭道，“國相大人墜馬身亡了。”
東方黎明將至，黑沈漸消，一口鮮血噴出映紅了胸前衣襟，身體如一葉扁舟無所歸依。天王冉不敢相信他聽到的一切執拗的沖上去一把扣住小兵的喉嚨厲聲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那小兵被嚇的渾身發抖惶恐的求饒中只重覆著一句話，“國相大人墜馬身亡了！”
倏然松開手指，天王冉知覺眼前一黑，身體再也支撐不出了而就在他即將倒下之際，身邊的一個身影終於無法克制的出手了。
簡雍單手扣住天王冉的脖子，長劍貼在對方下顎骨處，血滲出將劍刃染紅，這一幕的出現任誰也未曾想到。
一時間空氣凝滯，唯有驚訝之下的喘息聲讓人瑟瑟發抖。任天下之人想破頭顱也難以知曉這危險就掩藏在身邊。
簡雍用手背混亂的擦拭一臉熱淚，他不知道自己哭了，他只是覺得臉上癢癢的。玉宇蒼穹，天地間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了，埋藏在心底的恨終於爆發了。
他是武將，總是找尋到敵人的身影，而他心中的敵人一只都存在於他眼前。出手那般順理成章，甚至不費一兵一卒。
喉嚨處的劇痛讓天王冉稍稍尋回了流逝的意志，他看到了那張憤恨的臉上充斥著絕望，那是想要向他覆仇的面孔，就像所有憎恨他的敵人一樣，只是這張面孔依然扭曲。未等他掙紮，簡雍便狠狠的匡了他一巴掌，臉上的指印清晰可見，普天之下敢動天王冉的人竟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來。
“簡雍，你這是做什麽，還不速速放手！”鄭鶴在那響亮的耳光聲中終於驚醒，千算萬算竟算不出簡雍竟有不臣之心。國相簡崇禮的兒子竟然以下犯上，這簡直是有辱國相一世英名。但他並不知道簡雍與冉王有何過節。士兵亦轉而向將簡雍團團包圍。
簡雍扯著天王冉的頭發將其從地上拽起來，笑著對鄭鶴道，“退軍，否則你的王爺即刻身首異處。”
魚肚泛白的東方映照著一個男人的臉，鄭鶴不敢遲疑命令眾軍向後退出祭祀場，因為他看到了背光中簡雍血淚斑駁的臉。
紙王三千與雉薇竟也楞在原地，看著那個魁梧男人可謂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
“還不快走！”說出這句話的竟是止蒙。止蒙已從紙王三千的桎梏下脫身，一只手臂雖動彈不得，卻用另一只手掏出一面令牌塞到雉薇的手中，流出孩童的笑容，“姐姐這個給你，這是冉王的令牌，有了這個你們定能平安出城。”
雉薇緊緊握住令牌，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少年打斷，“姐姐，有緣再見！”這句話從一個少年口中說出來讓雉薇竟有些恍惚。末了天王止蒙挑眉對紙王三千冷言道，“你膽敢卸掉小爺的胳膊，這筆帳先記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紙王三千姐姐就交給你了，若姐姐有分毫損傷，爺爺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你。”
轉身，紙王三千想說些什麽，擡手間只有少年的衣衫劃過，少年向天王冉所在的方向沖過去了！
紙王三千二話不說強行攬過雉薇，從柴房進入了他們先前走過的秘道。
鄭鶴見此放要派軍追擊卻被天王止蒙攔住，“鄭大人，如今冉王身陷敵手，在這南國身份最高者是何人？”
鄭鶴愕然，恍然大悟，旋即拱手道，“正是公子您，臣等全憑公子調遣。”
“我乃天王止蒙，眾軍士聽令，許進不許退！”天王止蒙雖是個孩子卻有一股氣力，聲威不減，遙立於天地之間竟頗為威武，頃刻間退守的士兵在號令聲中一擁而上再次將簡雍及天王冉團團圍住。
高處震驚的窺視一切的海王燚早已看的目瞪口呆，身體僵硬在欄桿邊，靈魂好似脫離肉體般流竄於晨曦的微風中。
見此局勢大變，何守忠義不失時機的上前提醒道，“主上，機不可失，亂中取勝，不如我等親自出馬！”
“不可！”海王燚斷然拒絕，苦笑道，“你可知現在何人把持兕水城大局！”
何守忠義思量片刻道，“莫非是手握重兵的姚氏公子光紀？”
海王燚搖搖頭道，“這兕水城中的諸方勢力悉數登場，唯有一人不曾現身亦毫無蹤影！你可知何人在暗地裏執掌大局。”
“臣不知。還望主上明示。”
輕笑之中略含自嘲之意，海王燚將自己頭上叮當作響的銀飾取下，何守忠義小心的接過卻不明所以。
涼風讓海王燚散亂的長發四散飄揚，改易東夷服飾的海王氏族長久以來被譏諷為長毛鬼魅，但靈魂深處依舊秉持著中州禮法的教誨，說到底中州之魂從未動搖，他終於是看透了這場亂局，“此刻真正執掌大局之人正坐鎮於天王府邸中，那人你該認得？”
何守忠義稍作沈思，豁然醒悟驚道，“莫非是天王冉之弟，天王寶恒？”
海王燚不置可否，不禁暗自感嘆，天王冉此人心思之深竟無人可及。他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那個男人想讓他看到的，那掩藏在暗處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從未移開一步。
天王冉不惜以自己的安危為誘餌引諸蛇出洞，一網打盡永絕後患，如此膽量非他人可比。海王氏族遣他來一探虛實，不過是自取其辱。論絕情他遠不及天王冉，論胸襟他遠不及天王冉，論雄心他亦比不上一個蔑視一切的王者，天王冉稱王之日指日可待了。
序曲（五）止戈為武
“阿珍！你……你殺了人……”白色頭發，瞳孔薄紅的孩童哽咽的開口，他瑟瑟發抖的縮在桌子下面，看著手握鐮刀的婦人臉頰染血。
鐮刀猶如彎月，卻是一彎赤色勾月，昏黃的的燭火下將那被換作阿珍的婦人的蒼白的臉掩蓋在血霧中。
怦然丟掉鐮刀劉司珍看著血泊中自己丈夫的屍體不禁全身顫抖，雙膝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眼淚奪眶而出，這婦人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縫間嗚咽的傳來婦人的痛哭聲。
白發的孩子亦強忍著淚水向劉司珍爬過去，方到婦人的身邊便被劉司珍一把擁入懷中。這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終於在昏暗中哭出聲來。
阿珍緊緊抱住白發的孩子，帶著哭腔許下誓言，“為了您阿珍就算是變作厲鬼也絕不後悔，從今以後您就是阿珍的主人，阿珍的天！”
“阿珍……”少年輕輕的喚著劉司珍的名字，這天下間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這個女人了。
西方之城淪陷之日，他從死屍堆中爬出來時，他看到的世界裏一片死寂，沒有活物。孤獨無助襲上心頭，在他腳邊橫七豎八倒下的是他親人的屍體。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瞪著他。
他嚇得魂飛魄散在硝煙與戰火中嚎叫著，他是他們家族僅剩下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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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雉薇從黑暗中睜開雙眼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讓她感到陌生。陌生的大殿，陌生的人，陌生的氣息。熏爐散發著域外熏香的氣味，讓她禁不住輕輕咳嗽起來。
那滿屋子的侍女竟下的齊聲跪地。
“這是哪裏？”雉薇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夢境中。思楠木地板上鋪著的竟是蠻族紋樣的獸皮地毯。一側的樹狀燈架上懸掛著幾十盞琉璃吊燈，燈影轉動，跳動的圖案應在兩側的窗上如夢似幻。
光影流轉間看的雉薇如夢似幻，她顧不得那些個侍女的阻攔，執意向那五彩斑斕的的樹燈蹣跚而去。
“公主，公主……”侍女的呼喚聲充耳不聞，視野是模糊的，頭昏昏沈沈的痛楚讓她的太陽穴兀自跳動。
走到樹燈之下，她瞇起眼睛仰起頭，看著那吊燈燈罩上的蝴蝶圖案投射到她身上的白色紗裙上。
吱嘎一聲響動，木質大門被打開了。雉薇被這一聲驚醒了，她緩緩轉身之際正看到充斥著白光的大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而就在同一時間，殿中幾十名侍女同時跪拜叩首行禮，“恭迎大王駕臨！”
王？雉薇不禁狐疑，這天下間的王竟然有如此之多。她單薄的身體因長時間的佇立而搖動。
意識尚且不是那般清晰，但見那走進來的王的身後跟著的侍從具是撐著大傘，只是天未下大雨，為何要撐傘而行。雉薇在渾渾噩噩中不禁好奇的想著，她似乎只能思考這個問題了。
就在她出奇認真思考之時，殿中的侍女已在王的示意下盡數退下，末了那撐傘的侍從輕輕將大門合上之際，殿中只剩下了雉薇與王。
不知過了多久，雉薇猛然擡起頭，終於看到了距她不過半步之遙的人正直勾勾的打量著她。
她在驚訝中向後退了一步，未曾想竟在無意中被絆倒，倒在那柔軟細膩的地毯上。
慌亂的仰起頭，她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那人的裝束已經不足以用詭異來形容了。
只見那人被嚴絲合縫的包裹在皮裘中，臉上和手上都一圈一圈纏著白色的繃帶。雉薇終於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地方，這個人沒有一處皮膚是裸露在外的，她大著膽子嘗試找尋著什麽。終於她找到了那讓她更加震驚的東西，那人唯一漏出的地方便是眼睛，只是那眼睛的顏色竟是淺淺的紅色。這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色目人。
“色……色目人？”雉薇不經意的小聲道，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能開口。
01昔王止戈
一上一下見的的對視間，那雙薄紅色的眼睛甚是犀利，像是黑夜裏野獸抓到獵物時自豪的紅色光芒。
而就在此時，雉薇察覺到了這寢殿中的光線愈發暗下來了，她瞥到殿外忙碌的人影正用什麽東西將所有透光的地方遮擋起來。
她在疑慮中但覺身體一輕，竟被眼前的人筆直的拉起來了。
力道過大，讓雉薇直接撞上那人寬闊的胸膛上，但下一刻雉薇便不著痕跡的錯開一步。
由始至終，那雙紅色的眼睛都鎖定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和動搖。
熏香濃烈的氣味兒讓雉薇呼吸急促起來，身體的不適她還是能察覺到的。
“你不喜歡麽？”對面的人終於開口了，那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太過動聽，向清澈的溪水撞擊碎石發出的鳴顫，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磬敲出來的。
雉薇尚未開口，就見那衣著繁瑣的男子徑自向安放燈塔的燭臺走去，油脂蠟燭點燃了那粗圓的燭臺，照亮一切包括那個男人的背影。
燭火大亮，讓那安放在燭火中的銅鏡反射出那男人的身影。
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在這靜默無聲的大殿中尤為刺耳，雉薇的目光追隨著那個男人的背影看著那人進一步的舉動，亦咂舌。
她看到那個男人竟在銅鏡前寬衣解帶起來，雉薇自小受禮法所教，亦曉得那男女有別的道理，可是此刻她卻渾然忘卻了要回避，只是出神的望著那男人的舉動。
男人轉頭之際亦看到了雉薇迷茫的雙眼，黑亮如石竟帶著水霧閃閃發光竟讓他有想要據為己有的沖動。
解開皮裘，脫下衣衫，男人全然無所顧忌的暴露在一個陌生女人的面前。繼而將臉上手臂上纏繞的繃帶全部解開，他就那般赤條條的站在燈火通明中，盡量讓女人看清楚她的一切。
當男人坦坦蕩蕩的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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